我认识的一个缅甸孩子
昨天虽然不够睡,还要到雪华堂准备,但是还是趁那两个小时的空档去看了一个年龄不足20岁的孩子。
认识她是约一年前的事情,一位缅甸难民。
来自缅甸的难民每一位都有她们自己的故事,70%和性侵犯有关系,而约40%是性侵犯+政治迫害。在缅甸,如果你是一名女人,尤其是少数民族的女人,有时候是一种原罪。
她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盯上,最担心的是突然因为各种原因被军人带到附近驻扎的军营,这些原因可以是:
- 你教学生关于基督教的课程或者歌曲
- 军人政府要你让你班上的同学出去做免费劳工、让你带一批你教的孩子在一些庆典有宗教教义的舞蹈,你拒绝
- 你和几个朋友在家中聚会,被认为你们在搞颠覆运动
- 你的父母必须要交税(收割的农作物),但是交的税不够
- 他们天天来你家开的小店白吃白喝,有一天你受不了,对他说“你还没有给钱)
- 有个人 /人民军因为口渴,你倒了一杯水给他喝;受伤了,你让他在你家们前帮他包扎伤口;他们说你是叛军的同情者,逼你进营给资料。
- 他们怀疑你家中的其中一个成员是人民军
- 你的家有一张你和昂山淑子合拍的照片
通常一进入军营,被军人性侵犯、多人性侵犯几乎是无一幸免的。而当在军营里,无止境的羞辱是很平常的事情。
有没有女人因此死在军营里?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机会见到这些没有机会从军营出来的朋友。
当然这不包括,没有进入军营,在自己的家中;从园地到回家途中;到森林寻找食材;被军人性侵犯的案子。
比较幸运的朋友,可能只是被性侵犯;而有些朋友,在被性侵犯的过程中,可能他的家人会在保护她的过程中被杀害。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她被性侵犯的时候,父兄因为保护她而被杀,最后还烧了她的屋子,她被性侵的时候,一直看着这样的燃烧的火,因此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对燃烧的东西非常敏感。
很多朋友会在家人、亲戚的劝告之下,选择离开缅甸。
可是,很多时候,她们的命运不会因为离开了缅甸就变得轻松。
通过缅泰边界,她们需要过山过河,需要10++个人挤在一辆私家车里 (有些人因此窒息而终),还要小心边界的执法人员、军人。
通过马泰边界,如果她们不幸运,可能就会被在“No man’s land”的代理(代理是好听一点的名字,我们则称他们为人口贩卖份子)卖给鱼船;卖给风月场所 。。
有些女人,在缅甸经过了被军人性侵的伤害。在马泰边界,这样的伤害,可能会多一次、多很多次。
可是,她们仍然坚持下来了,她们没有选择在这样的过程中结束她们的生命,在求生或求死之间,她们选择了“生存”。继续她们的旅程,来马来西亚。
但是她们的命运,却没有因为这样而改变 – 唯一的,是在马来西亚至少没有谁是可以谁便拿一个东西就来杀人的(不过在几个警察执行任务的时候“杀”人的案子之后,不知道是否还能成立)。
马来西亚,她们没有办法工作 -- 居住的环境,因为经济的不许可,很多时候,都必须住在6-8人一个房间的地方。
有时候,他们找到工作,但是却因为他们没有“身份” 他们很容易被剥削。
有时候,因为没有选择,她们什么工作都必须做 (有一位拥有硕士学位的缅甸朋友就这样说过“我是硕士生,但是现在却必须帮人做家庭工,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因为要怕被老板辞退,她们被顾客、员工性骚扰,但是只好默默承受。
很多这样的朋友,对仍然在缅甸家乡的人,有一份深深的思念。
刚来的朋友,要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调整及处理内心的思念,是困难的。
有些朋友除了以上的,还要面对被性侵犯之后的心理创伤 –
- 突然出现的Flash Back – 被性侵时候的画面
- 面对黑暗、突然的声音的恐惧
- 处理自己不是一个纯洁的女人的痛
- 没有办法入睡;每天晚上重复做的恶梦。
万一她们怀孕了,她们将孩子生下(因为堕胎罪无可赦),她们必须每一天面对,“我曾经被性侵犯过”的证据,一直到她们死去。
马来西亚这样的地方,警察是最大的,他们可以随时向难民们讨咖啡钱;作为一个女人,当然这还包括被性骚扰、甚至被性侵犯的危险;还有我们的RELA,这些只受过两星期训练的团体。
即使你有难民证,你仍然有被抓的可能。
如果被抓了,就会被带到扣留营,然后等上法庭。如果幸运没有在扣留营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病而死去(这两年,才扣留营里死去的难民不少),她们会被遣送回她们来的地方,马泰边界。
被遣送回马泰边界,有一个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 (SOP)
- 移民厅的官员将这些需要遣送到马泰边界的朋友们放在移民厅的车上/巴士上
- 到达马泰边界,“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所谓代理在等待”,将这些朋友叫下车,
- 由代理负责进行分配的工作
- 之后,这些代理将这些被遣送的难民、无证件移民集合起来,将他们带到附近的Hut,有时候,她们会坐船、不然坐车到附近的森林里。
- 代理们会问他们“你们要不要回马来西亚”如果要,就需要缴付RM1,500-2,000的费用(现在的价码已经是RM2,500了)。有一位难民问代理为什么那么贵,他们被告知因为他们是以RM750一个人的代价从马来西亚移民厅将他们“买”过来的。
- 如果他们没有办法交这样的费用,他们男的就会送到渔船;女的就会送到妓院或卖给有钱人当奴役。
大部分缅甸的朋友,都不能回缅甸,因为会去就会死。所以,他们会尽量的回来马来西亚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这样的命运。我认识一个难民,已经是第4次被遣送到马泰边界了。
我认识很多难民的朋友,有男的,有女的;有大人,有小孩子 。
我常需要辅导女难民,尤其是性侵犯幸存者,而我带过几个性侵犯幸存者的工作坊。
我没有办法代替她们的痛苦,更没有能力让人在马来西亚的她们可以过得比较有尊严。我所能做的就是减低这样的苦难对于她们的情绪所造成的影响,做一个朋友,陪伴她们。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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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龄不到20岁的女孩,是被军人政府性侵犯的其中一名幸存者,在军营约20-30天之后,被允许回家。
但是,每一个星期必须到军营报到,而每一次到军营,都会被性侵犯。最后,她终于告诉她的家人,她的家人劝她来马来西亚。
去年,我第一次看到她,当时她已经在马来西亚几个月。她很怀念在缅甸的家人,此外,因为只要入睡,就会发恶梦而常不愿意睡觉的她,情绪状况很差。
如往常一样,我们一同走了一段自我释放的过程,处理她在这一次事件受到的伤害,我陪伴了她大概一个月。
最后一次的见面,我让她画了一幅关于她的将来的画。
我记得她在这个白纸上画了一个女孩,一个大大的彩虹,还有一棵大树。这棵树上,有很多心型的果实。
她分享的时候,说她相信这一切会过去,有一天她可以看到美丽的天空。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做一棵大树,拥有很多很多爱人的能力,她希望可以好像我一样帮助那些与她有同样命运的孩子。
我没有办法忘记,她在说这个“未来”的时候,她那闪烁的眼神,我记得当时我的眼眶有感动、欣慰的泪光。
我继续问“那么你觉得要实现你的梦想,你需要什么?” 她说“勇气和坚持”。我邀请她将“勇气”和“坚持”画在图画上,然后让她用手触摸她的勇气和坚持。之后,我让她将这张图带回家。
她回家之前,我说了这些话(每一位难民,几乎都听过我说同样的话)
“I understand to live in Malaysia is extremely difficult for refugees. But, there is something I can guarantee, in
This is important, because as long as we are still alive, it means there is chance for us to see a better tomorrow.
You must be someone very special with lots of strength. You gone thru a lot but you still able to come all the way from
然后,我们会定下一个承诺,就是我们都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因为我们必须确保我们活得够久,久到我们有机会见到缅甸政府倒台,我要和我的缅甸朋友一起会他们的家乡。
记得,我前几个月,在一个难民的活动见到小女孩,我还记得当时她的样子 – 将心理背负的重担稍微的放下了的神情,我很感恩。她愿意走出来面对人群,在缅甸孩子的学校义务教小朋友读书。
你们可以想象,我在528不剪之夜的活动之前,接到她姐姐的电话,说她出事了,企图自杀,现在人在医院。我会有怎么样的心情。
虽然,我需要彩排,但是我还是去见了她,当时她看到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虚弱了,只是一直掉眼泪。我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静静的陪伴着她。
最后,去了雪华堂。人在雪华堂,但是其实心有40%留在医院的病房。
昨天,我再去看了她 。。
前天,因为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棉被里,我只看到有点伤痕的半边脸,昨天我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