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的故事 : 落難大馬 (3)
難民有家歸不得際遇不如非法移民
被迫在別人的國家生活是痛苦的,我們活得毫無尊嚴。
他們在國際社會的身份是難民,但在大馬卻比非法移民還不如。
南山,今年才18歲,過著四處逃亡的生活,把他折磨得比實際年齡看來老成,除了一雙仍然會發亮的眼睛之外,平淡的語氣、麻木的表情,根本找不到一絲年輕人應有的活力、神采。
就在 3個月前,他從高樓摔下,注定命不該絕,奇蹟般的,他連骨頭都沒有折斷,但肺部嚴重出血,與死神搏斗一輪之后,成功得救,前后在醫院躺了10天,礙于昂貴的醫藥費,不得不出院。
受傷后靠朋友救濟
搜出數張留醫單據,他說,他根本沒有能力支付醫藥費,全靠同鄉們一人出一點,幫他湊足那筆上千令吉的醫藥費。 原本傷勢甚重的他,醫藥費不只上千令吉,而是超過3000令吉,但在聯合國難民署的協助下,得以折扣50%。
坐在一邊的難民署職員莎拉透露,他被緊急送院之后,他的姐姐前來難民署哭訴並要求提供緊急協助,于是難民署派人前來登記,鑑定他的難民身份,因為基于人道立場,大馬政府願意提供醫療折扣給難民。
在 3個月過后的今天,他的神色仍然憔悴,肺部的傷勢還未完全痊愈,間中還會咳一兩下,“我現在失業,加上肺部受傷無法提重東西,只能靠朋友救濟,但我的朋友也有他們的困難,我希望能夠快點病好,可以找工,然后自食其力。” 一貧如洗的他,不要說沒有地方住,連填飽肚子也成問題,過去數個月來,都是靠朋友救濟,勉強過日子。
目前,他與另一名朋友同住,兩人住在郊區偏僻果園裡頭的小屋子,裡頭的設備十分簡陋,雖然可以勉強住人,但衛生條件十分惡劣。 “我這位的朋友正在失業中,我搬來這裡,方便他照顧我。”一旦這位朋友找到工作,他必須另找朋友照顧。
“下個月我會回醫院覆診,順便聽取醫生的意見,若果可以的話,我想找工做。”之前醫生建議他暫時停止工作,以免傷勢惡化。 孤身流落異鄉,手停口停,生活壓力如石頭般沉重,正在失業的他,實在是難展歡顏。
“我也打算去找前僱主,要求他們賠償,至少要把錢還給那些借錢幫我渡過難關的朋友。”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了解同鄉們的處境,他們的錢都是一分一分積攢、當中可是含血帶淚的。
工地安全設施不足
位于偏僻郊區的果園小屋,是南山療傷之處,身受重傷的他,過去3個月來只靠朋友救濟。他認為,他的受傷,僱主有責任,因為工地安全設施沒做好,“我們這一批非法外勞連頭盔、安全帶都沒有,就被安置高處工作,而鷹架也是用細木搭建而成,十分不安全。” 事發當天,他接到新工作並被派往高處工作,一不留神,加上鷹架很細,無法踩牢,才會跌下來,“幸好我是跌在一樓,如果跌在地面的話,可能早就死了,因為地面上插著很多鐵柱。”
你可以說,他很幸運拾回一條命,不致于淪為異鄉鬼,但若果撿回一條命的代價是以后都無法工作的話,對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的他而言,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死刑呢? 其實,他最渴望回家,但卻不被允許,“我把受重傷的經過告訴家人,我很想回家,但軍人已經三番四次上門恐嚇我的家人,如果我回國的話,這是自投羅網。” 有家,但歸不得,相信這是天底下最悲慘的事。
無良僱主剝削只能任人魚肉
“我為我的非法身份感到悲傷,並且妒忌那些擁有工作准證的人。”在大馬做了3年黑工之后,南山有此想法並不出奇,“非法移民”這個身份,讓他受盡欺壓、歧視。 他在15歲那一年,被迫輟學潛逃來大馬,之后就開始了漫長的黑工生涯,在這期間,他輾轉換了好幾份工,被欺壓、剝削、工錢比別人少還是常事,最可惡的是遇上那些蓄意不給工錢的無良僱主。
“我第一份工作是在化學廠工作,一天工錢18令吉,不過化學品發出的臭味對健康不好,1年之后,我選擇離開。” 失業了2個月,通過介紹黑工的緬甸代理(佣金150令吉),他找到第二份工,那是在一家餐館打雜,由早做到晚,一個月工錢只有650令吉,才做了5個月,他就在朋友的慫恿下,再度辭工,找到一份日薪25令吉的工作。 他們一行3人的工作是幫人按裝鐵柵和鐵門,說是一天25令吉,但不是每天都開工,在僱主連續2個月沒有發薪水,加上連日索討不果之后,他自炒魷魚。
他說,僱主的理由總是他還沒有拿到錢,不然就是沒有錢,“我十分氣憤,但不能拿他怎么樣,我是非法黑工,他是合法公民,一旦事情鬧大,對我們很不利。”他憤慨,但無奈,誰叫他是肉在砧板上,只能任人魚肉。
南山的悲慘遭遇就是大馬成千上萬難民的縮影,比較起那些真正的非法移民(為了賺錢而偷渡前來的外勞),擁有難民身份的“非法移民”處境更為悲憫。 難民不像那些真正的“非法移民”可以隨時回國,在他們國家等著他們的可能是嚴刑酷法,甚至死亡。
也因為這樣,一些無良之徒覷準這個弱點,恣意的剝削、壓迫難民
回國機會不樂觀寄望第三國家收容
『在這裡,我們餓不死,但也不好過,無時無刻擔心執法人員登門捉拿,生活也不算過得舒服。』
在大馬,難民主要是從事所謂的3D──危險、骯髒和艱難的工作,他們生活在惡劣的環境當中。比較起其他難民,外表看起來活脫脫是印裔同胞的M,際遇似乎比其他難民來得好,至少一家人平安,無需骨肉分離。 在大馬生活了 5年,和他一起居住的也包括了妹妹一家人,若是計算孩童在內,是屬于13人的大家庭。
獨力照顧龐大家庭
攸關一家大小、老弱婦孺的性命安全,他們的逃亡路線由年輕力壯的M開始,直至他在吉隆坡找到落腳處之后,歷時 3年,才一個接一個的,把所有家人接來大馬,目前,除了在美國的哥哥之外,全家人得以在大馬團聚。 雖然免除了親情分離之苦,但獨力照顧這么龐大的家庭,他覺得十分有壓力。 身為一家之主,他坦言,要養活一家大小不容易,他們都是能省則省。
比如說當天他發高燒,但也只是服下班納多加紅牛而已,不會到診所看病,因為沒有能力支付動輒數十令吉的醫療費。
還有,即使天氣酷熱,天花板上的那把風扇也只是緩慢的移動,為了省電。 目前,他是拉電工人,日薪50令吉,但有工開才有錢拿,“我的華人老板對我還算不錯,不過現在市道不景,工程較少,老板拿不到工程時,我就沒有工作。”
數年來同華人打工,M略懂一點點馬來話,我們就用他僅懂的一點馬來詞彙來溝通,再談下去,才知道他今年才不過廿來歲,但難民生涯催人老,他的外表竟似卅多歲。
與其他難民擠得水泄不通的家相比,他的家,反而顯得空蕩蕩的,客廳只有兩張二手沙發和電機,最顯眼的反倒是牆上的一幅地圖,看到我對地圖有興趣,他點出家鄉所在,並說,他的家鄉並不像吉隆坡這般繁華,還保留了很多森林。 一幅地圖,泄露了他的來歷,也適時的撫慰了他的鄉愁,但如果國家政局不改,他大概沒有回國的一天。
回國機會十分渺茫
他也坦言,回國的機會十分渺茫,不如指望被第三國家收容,“我的哥哥已經被美國收容了,我也希望能夠去美國。” 但談何容易?一家大小共13人,包括呱呱落地不久的小外甥,要第三國家全部收容,情況殊不樂觀,“是不容易,但我和哥哥都各自作出努力。” 那么,美國好在哪裡?“我不知道,但美國應該會比大馬來得好,至少美金的價值大一點,我們的生活會好過一點。”
除了金錢之外,最重要的是美國可能是他告別逃亡人生的終站,從此,他有機會過著如常人般的生活,不需要東躲西藏。
對人失去信心冷漠求自保
經過不斷的逃亡,哪怕只是一粒足球,都叫難民感到歡欣不已。接觸了很多難民之后,我才察覺,他們的臉上老是毫無表情,即使是喜、怒、哀、樂,也是淡淡的,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感情。 他們當中許多曾被虐待、毆打、強暴、銬問,已經對人失卻信心。
無休止的逃亡、不被承認的難民地位,雖不至于擊潰他們,但加深了對陌生人的戒心。 就如M,在他少有表情的臉上,總是透著幾份倦怠,那是一種對生活、人生的麻木表現。 而面無表情,是保護色的一種,好讓外人不容易親近、不會泄露他們的非法身份。 即使是最天真的兒童,對外人,也帶有一絲警惕的神色。
他們最懼怕執法官員,在任何看起來都有可能是執法官員之下,為了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是遠離囂市,避開人群,不與人交談,甚至不示友善,令人不敢接近他們。 這是生存的手段之一。
在大馬,難民大都從事國人不屑一顧的工作,如地盤工人、廚房助手、撿垃圾、除草等所謂的3D,即骯髒(dirty),危險(dangerous)和艱難(difficult)的工作,同時也是嚴重被剝削、薪水偏低、不獲任何醫藥保障的一群。
不過,近這一年半來,難民的情況已有所改善,在聯合國難民最高專員署的極力斡旋之下,那些擁有難民卡,或是身懷聯合國難民署證明文件的難民,至少獲得警方的同情,明白他們的處境,不再為難他們。
但自願警衛團(RELA)和移民廳官員仍視難民為非法移民,以對付非法移民的手法來查辦難民,不但把他們押入扣留所,還要控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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