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September 09, 2006

难民的故事 : 落難大馬 (2)

我們一行人走了5天才到邊境,晚上躲在森林中過夜,大多時候沒有食物,也沒有水。

在欽人社區中心擔任起教師,K的生活總算安穩了,但沒有任何證件的他,被視為非法外勞,分分鐘會被執法單位逮捕。K來自緬甸欽邦,今年才26歲的他,有著一張堆滿了心事、寫滿了對未來感到焦慮的臉孔。

在緬甸當權派的莫須有罪名之下,他倉促逃亡,遠離家鄉,連家人最后一面也無法見到。
經過兩個星期睡不穩、吃不飽的艱苦逃亡路線,他抵達馬泰邊境,非法入境大馬,“當時與我同行的還有另外 8位欽人,但過后大家各散東西。”

仍然無法適應生活

初到大馬,他很不安,但遭遇好像他這樣的欽人比比皆是,大家不論精神和肉體都承受了極大折磨,只慶幸撿回一條命。 初來報到的他,投靠之前在吉隆坡落腳的同鄉,並在同鄉的介紹下開始打黑工,直至半年前才開始在欽人社區中心教書。 來馬超過一年了,他仍然無法適應所謂的難民生活,無法停止對家人的思念、為家人的安危擔憂不已……。

他的祖國,自上個世紀80年代末軍人專政之后,少數民族開始受到迫害,欽族是其中之一,長年被各種不平等的措施所箝制。 身為被打壓的民族,他仍以異常卓越的學業成績,考進入熱門科系土木工程系,在他的大學中,欽人也不過只有20位,而他又是這少數中的精英。

說得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語,但無礙他的表達能力,通常他只講了半個句子,我就了解他想說什么,因為他想傾訴的意願是如此的強烈。 他頭腦很好,尤其是精于數學,“欽邦是一個天然資源十分匱乏的地方,只有教育、知識才能改變生活,所以欽人十分重視孩子的教育。”這番話道出他的學業成績為何特別優異和願意做老師的原因。


得來不易,所以他很珍惜大學生涯,但偏偏厄運降臨,原本還有一年就大學畢業了,但他等不及那一天。起因是他負責印製的校園小冊子中含有欽邦獨立的訊息,因而被當權派追緝。
“小冊子派發之后,軍人要捉我去做勞役,于是我連夜逃回家鄉,但他們(軍隊)已經在村子前面等我,我只好連忙又折返仰光。” 在仰光,由于緝拿他歸案的風聲傳得很緊,連大學門口都有軍人駐守,他根本無法多作思考,在親戚的協助下,支付了2000令吉給人蛇頭子,連夜匆匆潛逃,連與家人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與家人失去聯絡


來馬一年的時間不算短,但他仍是身無長物,仍是一見到警察非逃不可的“非法移民”,但有了教書這份工作,他的生活稍為安穩,至少吃和住問題解決了,他不需要躲在森林中,或者是晝夜擔心執法人員上門。 不過,一次不愉快的經歷,他失去了貼身所攜的聯絡簿子,從此與家人失去聯絡,“我有一位妹妹在澳洲,在家鄉還有父親、繼母和 3名弟妹,如今我無法與在澳洲的妹妹聯絡。”
此后,他不斷托人帶口信,只要得知有欽人前往澳洲,他都托他們捎個口信給妹妹,希望能夠再次聽到她的聲音。


在這片陌生的國土,除了對家人的那份思念能夠熨平他那飽受離別煎熬的心之外,其他的身外物不重要,但偶爾的感懷身世,卻帶給他極大的痛楚,“我十分想念留在緬甸的家人,一想到這輩子可能都無法與他們再見一面時,就十分痛心。”

無懼艱苦生活活著就是幸福


狹窄的居住空間,擠下二三十名難民是常事,能夠與外界接觸的空間就是窗戶罷了。在車輛川流不息、車水馬龍的吉隆坡,欽人難民中心(Chin Refugee Centre)就躲在其心臟中的一個小小的角落,雖然人來人往,但卻不易被察覺。 如此吊詭的安排,就如難民在大馬的境遇,他們不被政府承認、身份無法曝光、難以找到工作,但憑著年輕力壯、任勞任怨,他們仍能找到一絲生存的空間。
不過,這個狹小的空間僅僅夠他們維持基本生活,非法移民這個身份,仿如無形的大手,扼住他們的喉嚨,連呼吸都無法暢快。


為了分攤租金,欽人過著團體生活,一個不到800平方公尺的廉價組屋,可能住了五六戶人家,動輒三四十人擠在一塊不出奇,甚至超出這個數目也稀鬆平常。 而同住的可能是來自同一個家族的人,或者是同一村落的村民,通常是男性負責賺錢,女人、小孩和老人待在家裡。 惟由于難民不容易找到工作,所以許多時候,在一個四五十人的團體中,往往是那些找到工作的男性摃起養活整個團體的責任。


為了省錢和節省資源,欽人大多在家開飯,沒錢時一天一餐,大多時候是一天兩餐,一大鍋白飯是主角,然后是數碟蔬菜、數碗清湯和大量辣椒,偶爾才有機會吃雞肉、便宜的小魚。 我也看過一間面積不到60平方尺的小房間,擠下10個人和他們的家當,除了洗澡、上廁所之外,一切活動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中進行。


這樣的空間,不要說連轉一個身,恐怕連呼吸都會困難,但在家鄉飽受恐怖統治、軍人鎮壓的他們,但求有個活下來的機會就謝天謝地了,哪敢諸多要求?

柔弱女子擔心安全女難民際遇更坎坷

『女難民不敢隨便走動外出,或是和別人搭訕,因為我們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蘇貞(左)、南素(左三)和烏南(右)都是天涯淪落人,她們只能靠同鄉施捨過活,前路茫茫。其實,礙于身份定位模糊,難民已做好仰人鼻息的準備,但異鄉生活卻超乎他們想像,他們遭遇太多困難、障礙。


有別于亞齊、羅興雅難民,語言不同、無法溝通是欽人最大障礙,不論是馬來語、華語,還是方言,有如鴨子聽雷,嚴重阻礙他們的謀生能力。

外來者身份很難受

語言不通,加上威懾于執法單位的嚴厲,他們猶如籠中鳥,許多難民,尤其是女性,連房門都不敢踏出一步。 在同是難民的伊莎貝拉穿針引線下,得以與數名女難民見面,才明白相較于男性,女難民的遭遇更顯得坎坷不平。


身為受打壓的族群,加上又是女性,不論在原生國,還是在逃亡過程中,總是多了一層危險、顧慮,實際上,許多女難民在逃亡途中被施暴、騷擾,不是新聞,但孤立無援的她們,根本找不到援手。
試想一下,數十人擠在一輛卡車的車廂中,上面堆滿了貨物,但墊著貨物的塑料布底下卻藏了二三十人,不分男女,身體疊身體,一個緊挨著一個,在一個如此悶熱的空間中,連呼吸都成問題,還會有人關心女性權利嗎?


據一名女難民依麗莎白指出,在1997年至2000年期間,許多女難民在逃亡當中,遭遇到不幸事件,但在2000年過后,這類不幸事件已經減少許多。 “如今大多女難民結伴同行,她們以集體行動來保護自己。”她道出。


即使來到大馬,與數十人共住一個窘迫、狹小的空間,也造成女性在生活上的諸多不便。
今年35歲的伊莎貝拉,逃來大馬超過一年,她坦言,文化不同、語言不通,加上內心那種“外來者”的恐懼感,讓他們不敢走遠,尤其是女性,至多只在附近打個轉,或是探望朋友罷了。

“你明白嗎?在這裡,我們是異形。”這句話,暴露了恐懼的由來。
“外來者”的身份,是他們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令他們益發誠惶誠恐,陌生人隨便投來的一個眼神、打量,也令他們忐忑不安。

害怕迷路寧願在家

“吉隆坡是個繁華的大都市,車輛多、人也多,道路複雜,與緬甸大不相同,我的同胞難以適應這種環境。”原來,我們眼中五光十色的國際都會,在他們的眼中,是個車輛川流不息、道路縱橫交錯的大迷宮。

她坦承, “我們害怕迷路,也害怕向人問路,所以大多女性寧願在家面對四幅牆。”三言兩語,她挑明了女難民的顧慮。 比較起其他的同鄉,擁有大學資歷的她,憑著不錯的英語能力,在聯合國難民最高專員署充翻譯員,落在同鄉的眼中,這算是份優差,因為大多女難民,沒有她這般幸運,她們大多困坐家中,不然就是照顧孩子。


烏南,可以說是被伊莎貝拉在街邊“撿回來”的,據伊莎貝拉說,大約在2週前,她看到烏南盲目的在附近的緬甸商店蹓躂,趨前去一問才知道,初來報到的她,無家可歸。
“我收留了她,目前她暫時與我住,但長此以往,我不能負擔。”她說,烏南急需一份工作來養活她自己。 但,再身強力壯的男難民都難以找到長期工的情況下,烏南找到工作的機會十分渺茫。
看著語言不通的烏南,流露出困窘不安的神情,我的心情也變得很沉重。

只能聽天由命未來遙不可及


伊莎貝拉:女難民的處境更加堪憐,尤其是那些教育程度低,不懂本地語言的女難民,她們一天到晚躲在家中,沒有其他去處。未來,對大多難民來說,是太遙遠的事。 南素原本是自供自給的鄉下務農人家,為了逃避勞役,她逃來大馬,沒有受過教育的她,連自己的確實年齡都不知道,大概推算在30歲左右。


“我不曾到學校讀書,我不識字,也學不會馬來話,只能一天到晚躲在家中。”來馬近1年,她至多偶爾到隔數間屋子之遙的組屋探望同鄉。 最糟糕的是,她身無分文,既沒有親人可以投靠,也不敢出去找工作(相信也找不到),過去1年多,她為村民們洗衣、打掃和煮飯,作為免費吃、住的代價。
不得不依賴同鄉過活的她,坦言活得很不開心,因為被施捨的滋味不好受,但語言不通,加上人身安全,不要說出外工作,她從未與外人講過一句話。


另外一位也是才抵步吉隆坡兩天的蘇貞,她迫不及待的想找一份工作,“我聽說馬來西亞有很多欽人,所以決定逃來這裡。” 她今年26歲,本來是一名麵包和蛋糕小販,因為提供食物給欽國家軍隊(Chin National Army,反抗緬甸政府的民間遊擊隊)而被追緝,不得不逃來大馬。


“我只是給了他們一些食物,之后軍隊就開始到處搜刮我,村民通風報訊叫我快快逃走,于是我逃往仰光,向親戚借錢逃來這裡。”儘管已經平安抵達吉隆坡,但她還未從顛簸的偷渡之旅中恢復過來,神色之中帶有幾許驚恐、倉皇。

孤零零的她,暫時被安排與同個村落的村民一塊居住,未來如何,完全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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